时间:2023-12-15 03:37:40 来源:行业知识
10月28日,在建的天府国际机场航站楼。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喻茂 摄(无人机)
王冠懿,1991年生,籍贯重庆,生长于成都,四川大学建筑学学士、美国劳伦斯理工大学建筑学硕士。2016年进入四川机场集团,任成都天府国际机场建设指挥部工程师,参与天府国际机场的文创、室内精装设计以及航站楼流程设计等。
11月3日,成都天府国际机场迎来校飞。“未来,当有人愿意为了一览机场的壮美而特意规划行程,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。”10月31日,天府国际机场最年轻的工程师之一、“90后”的王冠懿如是表达自己的期待。
在她的办公室里,几乎看不出主人的性别,除了一堆堆的效果图和文件,就只剩一个红色头盔了,地上摆着2双工地鞋,“是去现场要穿的。”王冠懿解释。然而,谈起机场航站楼的设计,她一下变得细腻,严谨中不乏感性。作为负责航站楼精装修设计的工程师,“人文”机场是啥样子?内部空间什么调性?乘客第一观感是什么……这样一些问题在她和团队的努力下逐渐明朗。
2014年,王冠懿参加了四川大学“3+2”联合培养项目,去美国学习建筑规划设计,从上海浦东机场登机。忘记当时有没有电瓶车,总之她没有坐上,拽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,一直从T1航站楼拖到T2航站楼。她没想到,毕业后自己会到机场工作,还将亲自参与机场服务的优化。
2016年毕业后,王冠懿有两个选择,一个是到设计院,一个是天府国际机场项目。前辈告诉她,机场涉及的建筑类别很丰富,不仅有附属的商业、办公、展陈,也包括高架桥、隧道、普通道路等。复合型高意味着她获得的锻炼更充分。
此外,为北京的国家大剧院设计了前卫的“玻璃蛋”造型的建筑师保罗·安德罗也曾设计巴黎戴高乐机场航站楼;大兴机场的C形柱出自著名建筑师扎哈·哈迪德的手笔。可以说,在机场建筑中亮相已是很多建筑大师不约而同的选择。
天府国际机场想必也是挑战和提升自我的最佳沃土,带着这样的想法,王冠懿住进了位于简阳草池街道安顺街的项目部。
“设计团队有三部分,应届毕业生,双流机场的青年骨干,再有就是专家级别的‘大佬’。”王冠懿说,可能新鲜血液多,大家都憋着一股劲,处处与几乎同时规划起建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“对标”。
“他们有8根C形柱,我们有12个露天庭院;他们有海星一般的科幻感,我们则突出了具有天府四川鲜明地域特色的‘太阳神鸟’。受益于其建筑构型,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从安检口到最远登机口约600米;而我们采用的单元式航站结构,安检后到最远登机口步行距离T1约为670米,T2约为760米,虽然距离远一些,但提高了飞机靠桥率,乘客可以直接走廊桥,而无需乘坐摆渡车……”王冠懿说,大兴机场有很多方面都是值得学习的样板,这也成了鞭策他们的动力。
其中,2个航站楼的12个庭院是亮点之一,其能实现得益于成都的气候优势。考虑到地下结构,T2核心庭院的植被只能选择轻量型且能过冬的,咨询了园林专家后,设计团队选择了高大挺拔的水杉,再点缀木头栈道、牌坊等,还原了“青城天下幽”的这一世界文化遗产品牌。王冠懿说道,这样的设计使得候机室不再全然是封闭空间,其营造的心理和感官舒适性可与成都太古里相媲美。
在影视剧里,建筑设计师富于创意,精于创新,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;而现实中,他们更像是疲于调和各方矛盾、数着米粒下锅的“管家婆”,在投入和产出中选择最优方案。
“值机大厅‘大天花’就改了十多稿。”王冠懿说道,基于消防的要求,天花板需要满足一定通透率,但一般的格栅太平淡。设计师的尊严让她和小伙伴一致认定,必须找到有记忆感的元素。最后思路落脚到“神鸟”的机场主题,羽毛的形象随之清晰,羽毛轻盈通透,一片片叠起,使得美观性和消防通透的要求完美结合。然而,技术上能实现吗?因为照此设计,每块板材都是异形且每块都不一样。
“更要命的还有工期限制,不容你最后再细细打磨,必须要在建模阶段就把每一块的位置精度掌握好。”王冠懿说道,航站楼精装修大天花铝板总量为29.23万平方米,如果沿用以前的技术方法,大概率是完不成的。
幸运的是,实施工程单位已普遍掌握了BIM,即可视化的建筑信息模型,它以3D数字技术为基础,工程建设项目从规划设计到施工建造,乃至后期运营管理维护,都可以全程在线精准操作。
最后的结果很理想,双曲面的屋面加上造型感较强的天花设计,不仅满足了记忆感和消防的要求,还在视觉上客观起到了引导人流往前走的作用。
除了艺术性、功能性、经济性等的平衡,不同的合作单位也需要默契配合。王冠懿说,“艺术家不喜欢一板一眼在会议室开会,可能在成都的茶馆会激发更多灵感。”但设计团队是多个项目同时进行,也不可能放下手里的工作,陪艺术家去成都的街巷做“沉浸式体验”。
不过心思敏锐的她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案,把会议室的氛围做得更轻松,让PPT提案式的会议变成艺术沙龙。王冠懿介绍,这样很多好的思路就都出来了。
“比如,当时有顾忌,大熊猫和金沙遗址的元素已经遍布在成都各个旅游节点、交通枢纽,航站楼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新意?”
专家反问,为啥功夫熊猫就在一众熊猫形象中更出彩?艺术不是静止的,它和人在互动中产生“生长性”,航站楼的视觉文化系统不是堆砌耳熟能详的文化元素,而是提炼其精髓,并提供可供生长的环境。芙蓉花一日多变而非一种状态,金沙的祭祀文化充满了野性和原始生命之美,这些精神内核才是值得呈现的。
“对艺术的理解一下拔高了。”王冠懿说道,他们的文化艺术建设系统规划也顺利出炉。
虽然大部分需要折中、平衡,但天府国际机场的设计里也有不乏新锐的表现,例如T2航站楼的暖色调就引起过极大的争议。
“因为在业内普遍达成的共识就是公共交通类的建筑,其主色调不宜过于鲜艳,否则会因为装饰色彩过多而影响到旅客对标识的辨认。”成都天府国际机场建设指挥部总工程师伍丁解释,此外,鲜艳的色彩不耐旧、讨喜的成功率不高。相对来说,黑白灰的中性色至少保证不犯错。
但T2航站楼的主题是金沙文化为代表的“人文之道”,为了突出先民蓬勃的生命力和创造力,冷色和中性色都是不合适的。
“当时T2天花板的设计就与T1合并了,主题设计会不会也合并?大家都很担心。”王冠懿说,关键时刻他们据理力争,并提出了解决方案。
方法就是降低颜色的饱和暖,通过加大灰度来增加高级感。但纸上谈兵是不行的,落地效果如何,不到最后一刻,谁也不能打包票。
在铝板材料的选择上,团队对比了很多方案,转印的木纹铝板,纹路过于统一就会有较强工业感,稍不注意又会太凌乱,不好把握;浅色木纹铝板颜色饱和度太高;拉丝纹铜制铝板是进口材料,造价和时间都没办法保证……最后T1选择了竹纹铝板,T2选择了锤击哑纹铝板。“T2工地现场的大厅效果大面出来了,觉得还挺适合金沙的主题,终于心里的石头落下了。”
“广东白云机场与广东省博物馆在机场联合打造了一个文博展厅,厦门机场在屋脊和外立面上突出了闽南文化……这些人文元素的渗透和文化尝试很有力,但仍是点状的,我们大家都希望做的是系统性的呈现,这样就需要更多打破常规的做法。”王冠懿总结道。
王冠懿喜欢旅游、喜欢冒险,曾经在美国尝试高空跳伞,爱上了“飞翔的感觉”。她很庆幸在天府国际机场的项目为“不确定性”和“可能性”留下了空间,从中,她也感受到职业的价值感、尊严感来自坚定的立场、鲜明的态度以及自愿的付出。未来,更多艺术性、个性化的表达将在座椅设施、软装等各方面呈现,让设计师能有更多的发挥,说机场是个活态的文化艺术展馆一点都不夸张。
王冠懿多次谈到,这样一个庞大的项目,每个环节都是一支团队甚至几支团队协作的结果,个人的风格不可能鲜明的烙印其中。伟大虽属于集体,但不等于说个人只能成为机械执行的“工具人”。融于集体也不妨碍她在其中以自己为目的,积极寻找自身的成长,就像天府国际机场一样,不仅是手段和过程,它本身也成为目的。
从刚进项目时到现在,她收获了非常多的经验,未来,王冠懿希望继续朝着行业专家的目标努力。为此,她需要有更广阔的视野、更综合的能力和素质。
在美国2年间的学习,王冠懿发现他们已不需要“地标建筑”来做形象工程,设计不是为了新锐、先锋,而每每都是从人的需求出发,去考虑是不是体贴周到,是否经济环保。
加入天府国际机场项目后,王冠懿认为,该项目的人文关怀理念和技术先进性至少是与国外持平的。且不说全球第二条、亚洲第一条PRT线路系统(该线路运行的都是全自动无人驾驶汽车,将乘客从远距离停车场送达T1/T2航站楼),在传统的行李托运、候车环境、登机流程等方面,天府国际机场也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创新。
“曾经设想在和锦城湖两个地铁站设立‘城市航站’,这样游客提前一天即可办理托运。在技术上能做到,但在管理上没办法保证行李安检后到登机中间的安全。”王冠懿说道,目前采取的是在18号地铁线终点站GTC(综合交通枢纽)设置值机柜台,乘客可在此办理托运,无需拎着行李横穿航站楼。
在登机流程上,上海虹桥机场新的航站楼已实现“全流程自助”,天府国际机场也紧随其后,与联检部门实现协调联动,未来无需取登机牌,刷身份证甚至刷脸即可登机……
对天府国际机场了解得越综合与深入,越能体会到这样一个“超级工程”需要怎样的技术、市场乃至GDP的支撑。未来,她的战场也需要仔细考虑这些因素。
在斯皮尔伯格导演、汤姆·汉克斯主演的电影《幸福终点站》中,主人公被滞留机场多年,以航站楼为家,故事改编自发生在法国戴高乐机场的真实事件。在人的处境多元、需求多元的情况下,怎样的设计和服务才能到位?王冠懿认为,他们预留了发展的空间,也随时准备迎接新的挑战。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王冠懿提供
天府国际机场航站楼及配套设施规划总面积为71万平方米,其构型取意自金沙遗址出土的“太阳神鸟”。1号航站楼是国际航站楼,展示大熊猫、珙桐等为代表的“自然之道”;2号航站楼进出的是国内旅客,体现金沙遗址等为代表的“人文之道”。两个航站楼中间是交通中心GTC,为换乘、餐饮区,体现“生活之道”,莲花湖公园等室外景观表现田园山水的“锦绣之道”。航站楼里还有12座庭院分布其间,具有参与性、观赏性等不同功能。(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平)